痴人李寄舟(2 / 2)

鹤唳长安 薄月栖烟 4385 字 4个月前

十三年前,十五岁的沈涉川还是长安城人人皆知的工部侍郎公子,他是武学奇才,六岁拜入凌霄剑宗学武,十四岁便是百战榜上高手,再加他生得极潇洒俊逸,每每打马过朱雀街时,都有许多女儿家向他投花示好。

他父亲沈栋是景德十年的探花郎,更是天下皆知的治水能臣,入工部短短数年便升至侍郎之位,在他不辞辛劳下,无数被洪涝灾害侵扰的州府百姓安稳度日,可就在景德二十六年,沈栋前一年治理过的蒲州洛河决堤了

洛河决堤死伤百姓上万,查证后,竟牵出一桩与沈栋有关的筑堤贪腐案,沈栋被关入天牢,五日之后,重刑而亡,虽然他至死不曾认罪,但彼时站出来指证他的,皆是工部和都水监要员,指证的人多了,无需认罪也成了罪人。

沈栋死的那日,其夫人曲雪青当着沈涉川的面,一头撞死在了天牢外。

十五岁的沈涉川天崩地裂,还未替父母收尸,也被缉拿关押起来,沈栋之罪已定,连他也被判流放

然而谁能困住沈涉川

即便受尽酷刑,在流放第一日沈涉川便逃了,他未曾逃远,反而返回长安,将诬陷沈栋的工部水部司郎中钱唯庸与齐晚晟斩于下值途中,后将二人的血淋淋的人头挂在了安化门上。

此二人为沈栋亲手提携,到头来,却成了谋害沈栋的帮凶。

两个五品官惨死令景德帝震怒,御令一下,神策军、金吾卫、大理寺、巡防营,数万人全城追捕沈涉川可他又逃了。

三个月后,一个叫“沧浪阁”的门派出现在江湖上,与此同时,同样指证过沈栋的都水监使者岳刚死在了南下办差的路上。

朝堂震动,悬赏令发至武林中,因赏金丰足,成千上万的武林人士一同追杀他,小半年后,沈涉川寡不敌众落入陷阱,被赤火帮抓了住。

姜离先摇头,又道“我便是遇见过,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他啊。”

虞梓桐蹙起眉头“原来都是真的说那赤火帮擅制雷火,用雷火布置陷阱才抓到他,他被雷火所伤毁了脸,还受尽折磨,人哑了不说,还再也没有露过真容。”

她直叹气,“怎么能这么惨呢,当年他那般天人之姿,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活着,他后来报仇杀了那么多武林中人,其他武林各派也记恨他们吧”

姜离思忖道“听闻当时追杀他的多是小门小派乌合之众,后来他再度脱身,虽传他修炼邪功见人就杀,但我行走江湖,倒没怎么见过亲身经历之人。”

虞梓桐微讶,“莫非都是谣传长安人人都说他是魔头,沧浪阁是小魔教,从前还说再过两年,定比百年前的无量道更可怕,但这几年却”

“大人,周公子来了”

正私语着,门外武卫又来通禀,二人齐齐看过去,便见周桢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今日着一袭麒麟纹圆领武袍,显然是从金吾卫衙门赶来。

与众人见了礼,裴晏同样问起氍毹着火之事,周桢愕然道“还有这等事我全无印象,当时人已经陷入幻象,哪里会去管地衣有没有被烧着,并且,这两个烧破的洞,和允慎之死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脸茫然不似作伪,众人皆是失望。

这时李同尘道“你怎么这么憔悴,莫非是段家为难你了”

周桢嘴唇干裂,眼仁血丝满布,看着比前夜沧桑许多,闻言他摇头道“说不上为难,我是因父亲的病忧心”

此言一出,李同尘忙道“薛姑娘在此,你不正好问问”

周桢苦笑,“我父亲是多年的顽疾了,此前寻了城西的王老太医看诊,也一直在用他开的药,薛姑娘的规矩我知道,等哪日真要请她,我自上门看诊。”

姜离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见他颇守礼,她便问“令尊之病可是肝疾”

周桢一愣,“姑娘如何知道”

姜离仔细看他面容,“五官乃五脏之阅,目主肝,你眼中多有血丝,眼睑与眼角色青,眼皮跳动较繁,再加上你舌紫暗,肌肤木黄,已显肝郁之症,此疾许会血亲遗传,你又说你父亲乃是多年顽疾,我便猜是更严重的肝疾。”

周桢意外道,“这是说,我也”

姜离道“你症结尚轻,但此疾不可纵,你去外头药铺按化肝煎的方子开药,连用三日,便会轻省许多,日后忌思虑过重,忌大喜大悲。”

周桢松一口气,拱手道“实在多谢姑娘,这几日的确多有不适。”

虞梓桐啧啧称奇,远处局外人一般的李策也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又问近前的李同尘,“薛姑娘是哪一年生人”

李同尘此前刻意对李策隐瞒了年纪,眼下既问起,他轻声道“景德十九年。”

李策一怔,“也是景德十九年”

他眼底缓缓浮出几分审视,“听说前夜宁远候病重,天水街的张老太医直接拒诊,但人送去薛府,薛姑娘一番施针人便救了回来。”

李同尘颔首,“我也听说了,薛姑娘有如此造诣,只能解释为她天资不凡,张太医都六十几了吧”

“大人,段氏来人了”

周桢与李同尘指望不上,裴晏便将希望放在了虞梓谦身上,正与他复盘当夜细节,门外又有武卫禀报。

裴晏有些意外,“何事”

武卫道“说是在府里发现了几处古怪,想请大理寺过去看看,看是否和段公子被害有关”

裴晏走到门口,“把人领来。”

武卫应声而去,没多时,带着一个年过不惑的灰袍管事进了院门,屋内人多,裴晏出来几步,令管事单独向自己禀告。

管事切声道“今日整理公子遗物时,我们先在公子房中发现了些奇怪的丹药,不知是毒还是什么,公子不信佛道,是从不碰这些的,后来我们清点金吾卫衙门送回来的遗物时,又发现了几本古怪的册子,记着老爷夫人完全不知的财宝名目,更要紧的是,如今这些财宝都不知去了何处”

裴晏略一思忖,“好,我们这就去府上走一趟。”

言毕他转身入屋,对众人道“今日先问到此处,晚些时候或许会登门拜访诸位。”

说完这些,他又郑重看向姜离,“请姑娘随我走一趟段氏。”

姜离看了眼天色,见时辰尚早便点了头。

裴晏吩咐好衙役留守,又与其他人一道朝衙门外行去,待出顺义门,各自上马车告辞,马车一辆一辆往朱雀街行去,李同尘和李策排在最后。

李策掀帘看向远处薛氏的马车,“鹤臣对薛姑娘很是信任。”

此刻已是申时,正到了李同尘的午睡时辰,他打着哈欠道“薛姑娘医术高明啊。”

李策似笑非笑地,“是吗”

待马车走动起来,李策放下帘络,靠着车璧,轻轻哼起了许久未曾哼过的唱段,“秋鸿折单复难双,痴人痴怨恨迷狂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