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她的手轻轻拂过帕上那一株还未绣完的梅花,明艳的红色游走在郦酥衣的指尖,她无奈笑道,“谁曾想,这帕子还未绣完,我便匆匆出嫁了。”
少女面上笑着,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沈顷顿了顿,问道“夫人嫁与我,是过得不开心么”
非也。
郦酥衣摇摇头。
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
她原先曾以为,自己会在适合的时候,嫁与一位自己喜欢的男子。不求他有何等的大富大贵,更不求他的家世有何等显赫。她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更不是什么达官厚禄的贵人。
说起来,沈顷待她也很好。
但沈顷对她的好,是出于他的礼节,出于他的涵养,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理应尽到的义务。郦酥衣很明白,假若那日嫁过去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庶妹,沈顷同样会对她以礼相待,与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她与沈顷之间,一直都隔着薄薄的一层雾。
那样薄、那般浅的雾气,她看不见、摸不着,同样也戳不破。
沈顷自然不知晓郦酥衣在思量些什么。
见少女低垂下头,对方还以为她是在为林夫人忧心。今早面见罢圣上,魏恪同他说了些有关于郦府的传闻。
也就是那时候,他知晓明明是嫡出的妻子,曾在郦家受了怎样的欺辱。
他更知晓大婚那一日,妻子为何会一脸惊惧地窝在自己怀中,温声细语,像只惊惶的小鹿去乞求他的怜爱。
思及此,沈顷的心口处忍不住暗暗泛疼。
他微垂下眼睫。
窗纱未掩,有风自廊檐间穿过,又徐徐吹拂入她装点有致的闺房内。沈顷随着她看着,看着她的手帕,看着她的妆台,看着她那些胭脂水粉、丝绸绫罗
看着她掩去了眉目间的忧色,转过头,兴致勃勃地举起自己先前完成的刺绣,问他可否好看。
沈顷喉舌动了动,瞧着她素净的脸庞,温声点头
“好看。”
他的目光轻缓,落在少女唇角边的梨涡上。
一时间,他沉寂数年的心,竟不禁跟随着她的笑容跳了跳。
待郦酥衣转过头时,恰恰对上那一双正出着神的凤眸。
和煦的光影于他面容上落了一层,顺着他的鸦睫,于男子眼睑处投落一片淡淡的影。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眼神正汇在某一处虚无的光点上,直到她轻唤了好几声,对方才终于回过神。
他微微正色,道“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郦酥衣将手里的骨梳放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适才沈顷的神色,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她道“妾方才见您在出神,问您是在想什么。”
少女的声音缓缓的,像是八角薰笼中徐徐升腾的薄雾,就如此,在他的不知不觉间,慢悠悠地萦绕上人心头。
他适才在想什么
沈顷抿了抿唇。
“我”
恰在此时,有风吹拂起他的发梢。
兰花香气于郦酥衣的鼻息下拂了一拂。
清清浅浅,煞是好闻。
下一刻,他听见对方带着笑的声音。
“沈顷。”
“怎么了”
少女掩唇轻笑,“你脸红了。”
闻言,沈顷果然神色一顿,后知后觉,竟觉得有几分面热。
他抬眸,朝不远处的妆镜望过去。
镜中,男人身形修长,原本白皙的面颊上不知何时竟浮现了一抹红晕。
他方才在想什么
他方才在想,这是她的闺阁,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也是一个女子甚是隐秘、从不轻易示人的地方。
从未有外男踏足过此地,他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男人。
沈顷低下头,看着她干净清丽的脸庞,内心深处忽然涌现出一个令人面热的想法。
他方才在想
“酥衣,我可以吻你吗”
如此想着,他竟将话语脱出了口。
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这一番话音刚落,身前的少女反应了片刻,竟眼一闭、心一横,一股脑吻了上去。
一如大婚那日,大雨滂沱。
二人眼前升腾起潮湿的雾气,温热的吐息伴着清润的兰花香,萦绕在人发烫的口齿间。
这是她与沈顷的第二次亲吻。
他依旧不熟稔,丝毫比不上那个人。
见他双手笨拙得没有去处,郦酥衣在心中笑了笑,牵起了对方的手。
沈顷的唇于她唇瓣上顿了顿,他的瞳眸无辜而干净,似乎想要问她做什么
然,不等他问出声。
郦酥衣已轻车熟路地,将男人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纤细的腰窝处。
沈顷一愣,掌心一烫。
男人的脊背忽然变得过分僵硬。
宛若一根绷紧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