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惊讶:「不认识?」
边斜点头:「说是个来上海做生意的小老板,钱包被人偷了,什么证件都没有,想找人借几百块钱应急。」
程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借了?」
边斜道:「借了啊,这不还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回头找他还钱。」
「……」
程白把车开到了前面路上,但这时段周遭都是车流,堵在路上,一如她此刻有些奇怪的心绪。
有点不敢信。
向路人借钱的小老板?
这摆明了是个骗子。
人家都还揣着手机,又手机难道不能联系朋友,几百块钱找谁借不出来?难道人缘差到那个地步?
程白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边斜却视若寻常地向她笑:「我知道,你想说这人大概率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低级行骗手段,我是不该『借』的。」
程白皱眉:「知道爲什么还要借?」
边斜也琢磨了一下才道:「就那一闪念的想法吧。我又不了解这个人,人活在世上不可爲人道的难处本来也挺多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就遇到这样的窘境。即便大概率是个骗子,但万一是真的有难处呢?」
程白笑:「感性。」
边斜转眸凝视着她:「对我来说这点钱幷没有所谓,所以内心的安定会更重要。」
内在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无论如何,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确保出错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於是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是过错的那一方。
程白其实轻而易举地就能明白,只是听完他这一句话之后,无端有些沉默。
作家和律师,感性和理性。
他们其实幷不是一样的人,也幷不是同一种思维的模式。
边斜好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朝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在想,奉行理性的你,居然会对这样一个我感兴趣,其实挺奇怪的?」
程白无法否认。
边斜便假模假样地一叹:「所以这证明,不仅同类之间天然会惺惺相惜,异类之间只要能明白对方的逻辑也不至於産生误解,说不定还能相互吸引。」
大作家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白摇头失笑。
边斜说完了刚才那一番话,却忽然想起了方不让的案子:「你刚才早早下去了,又在方不让助理那边问到什么吗?」
程白也正在思考这件事,殷晓媛那通电话里压抑的哭声和宋京那一句不合常理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间,让她有些困惑:「就随便聊了一下父子俩的关系,我觉得方不让和他儿子的关系应该不近,但宋京居然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边斜挑眉。
程白从后视镜里看得到他的表情:「你也觉得意外吗?」
「算不上。」边斜斟酌了一下用词,「方大par这官司从头到尾都很离奇,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结婚也就算了,还不签婚前协议。外人看觉得他和孩子关系不近,但如果不在乎孩子又爲什么要争抚养权?他给人的印象和他做出的选择,其实完全是相互矛盾的。」
这才是所有人都觉得离奇的原因。
明明你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他都做了。
程白觉得他还有话没说:「然后?」
边斜两手交握了起来,指尖轻轻点了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程律能够明白我明知道那人大概率是骗子却依旧要借钱出去的逻辑,是因爲程律对我已经有所了解;但我们所有人好像都无法理解他的行爲逻辑,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程白若有所思。
边斜平静地补上结论:「我们对这个人存在误解,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方不让。」
「那你呢?」
出乎意料,在听完他的结论后,程白凝视着他,竟然这样问道。
边斜顿时一怔。
他回眸看着程白,用一种隐约奇异的目光,但末了还是一笑,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不说呢,还是不知呢?
程白的直觉告诉她,至少不是后者。
车流很快过了拥堵路段,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两个人也快到家了。
在瞧见那条道两旁长了一大片绿叶的法国梧桐时,边斜忽然问了一句:「再过两天就是程律的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
还是第一次知道会有人这么直白地问别人想要什么。
程白无言,把车停在了路边。
「送别人礼物难道不都该自己想,然后准备给别人一个惊喜吗?」
边斜嗤了一声,对程白说的这些人不屑一顾:「那多傻啊,不问过就给别人准备礼物,万一人家不喜欢,惊喜变惊吓不说,还可能搞得大家都尴尬。」
出色的逻辑。
完全无法反驳。
这位大作家的确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程白笑起来。
边斜不满:「我这是成年人的逻辑,程律你这样笑让我觉得很没面子诶。」
程白想忍笑,但忍不住。
她把车门关上,才道:「不,这样很好。」
意外地让人舒服。
边斜这人,有时候会有极其浪漫的语言,但更多地给她一种很烟火气、很生活的感觉。
相处起来毫无负担,自然得很。
边斜这才顺了一口气儿,继续问:「那就好,快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程白看他一眼,淡淡一笑:「我不过生日的。」
所以,还好他先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