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看方不让的牌就纳了闷:「哎,你这不胡四九条吗?刚程儿打九条你怎么不胡?」
周季芝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现在胡四九条刚才不一定胡四九条啊,牌都又摸了好几圈了,胡九条肯定是后面摸上去的。」
段济明这才一拍脑门儿:「对哦。」
方不让於是随意地笑笑,把牌推散了。
后面连续打了十多把。
就周季芝和方不让运气好胡了两把,剩下的十来把全是程白赢了!
那哪儿是打牌啊?
她人往牌桌前面一坐,范儿正得不得了,气势从容不迫,谈笑胸有成竹,比起在法庭上的时候都不遑多让!
段济明输得没了脾气。
周季芝倒还心平气和。
方不让就更看不出深浅了。
只是坐在他斜后方的那姑娘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她其实是某个艺术院校刚毕业的学生,同学大都进了娱乐圈,或者才毕业就嫁入豪门。她去酒吧驻唱,偶然认识了方不让,就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关系。爲了能让方不让带自己出现在今天这场合,磨了他好多天,好不容易才能来的。
这小半个月又是锻炼又是护肤。
不仅妆容上花了心思,就连这一身白的衣服都是花了大价钱找老裁缝定制的,爲的就是今天的惊艶亮相,给方不让的朋友圈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也让方不让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结果好像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样。
下面那些人还好,上面这些人好像都对她不怎么感冒,反倒是坐在方不让下家的这位「程律」,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完全跟她不一样。
而且这还不止。
方不让把烟都掐了,谁的牌都胡,就不胡她打出来的。
从来知道方不让身边女人流水似的换,但她竟从未听说过谁有这么特殊的待遇。
大多都是好上一段时间,方不让腻了就换……
没有一个能停留很久。
可看着那头与众人谈笑风生且气场不俗的女人,她第一次对「方不让没有心」和「方不让喜欢漂亮蠢货」这种传言産生了怀疑。
段济明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又开了新的一把。
程白手里牌还不错,正准备血洗他们一把,没想到后面好像新进来了人,紧接着就听见人喊:「程儿,刘会长来了,快来聊几句!」
是费靖在那边喊。
程白刚捡上来一张牌,顿时回头一看。
还真是刘建新来了。
这位就是上海律协的会长、全国律协的副会长了,爲她上回接那杀邻案的官司真没少帮忙。
她都还没开口说话,一旁段济明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赶紧去赶紧去,换个人上来打就行。」
简直输得他们要怀疑人生了。
然后一瞅程白身边那位大作家,想作家们一般都闭门写作,边斜跟他们打牌应该可以,就连忙道:「叫你助理来替你。」
程白当然准备过去聊聊,已经起了身,但听着段济明这话,却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问边斜:「麻将你会吗?」
都看了半天了,应该会一点吧?
没想到边斜摸了摸鼻子,犹豫了一下:「大概会……吧?」
这还能说「大概」的?
她皱了眉想说点什么。
但段济明已经直接把边斜拉住了,跟程白摆手:「会就好嘛,再说不会我们也可以教。刘会长那边你赶紧去,别让人家等久了。至於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了!」
程白听着这话真不像是什么「你的助理交给我们了」,反倒像是「你的助理就交给我们宰割了」。
可那头还真等着,她到底也没反对。
只跟边斜说了一句「不会就随便打」,反正她也不是缺钱的主儿,而边斜,估摸就是坐在这里输一晚上怕也不会皱皱眉头。
先才程白摸起来的那把牌还没打完,边斜被强拉着坐下之后好像是有点不自在。
段济明心道一声程小魔终於走了,该是时候欺负欺负「新人」了。
他笑得和善:「没事,别紧张,随便打。」
边斜目光往这桌上一扫,哪儿能看不出这里就没个善茬儿?
他手指在一堆牌里游移,似乎很是犹豫。
最后拿了一张五万出来,道:「那我就随便打了?」
五万扔了出去。
段济明顿时大笑起来:「哎哟,我碰一个。」
五万拿了过去。
边斜看了一眼没吱声儿。
牌桌边上四个人又摸了两圈牌,然后段济明就打了一张:「七筒。」
边斜顿时抬了头,一副不大确定的模样,把牌推倒,问了一句:「我这是胡了吧?」
一眼看去,清一色。
段济明顿时无言。
边斜穿着那一身宽松的烟灰色针织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牌推散了,平淡地笑起来:「都是程律先前摸的牌太好,我这等着胡牌就是了。下一把可要各位老师们手下留情了。」
他这人吧,看上去特真诚。
桌上谁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段济明心里也想,是这个理儿,先才那一副牌都不是边斜摸的,完全是程白给他打的基础太好。程小魔一离桌,他运气马上就回来了,刚刚那把差点就胡了。
翻盘有望!
於是十分大度地道:「赌桌上总有输赢,没事儿没事儿,一把而已,来来来,下一把下一把。」
然后……
段济明扔了张五条。
边斜捡起来:「碰一个。」
周季芝放了个二万。
边斜又捡起来:「碰一个。」
方不让莫名觉得压力有点大,甩了张九条。
边斜便咳嗽了一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慢慢把牌推下去了:「那个,好像又胡了……」
段济明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不信邪。
继续打。
周围观战的全都看蒙了。
因爲边斜上牌桌之后,战况比程白在时惨烈了何止十倍!
「么鶏!」
「胡了。」
「八万,我不信你胡八万!」
「这,谢谢段律了,我真胡八万!」
「七,不,三条吧。」
「胡了。」
……
胡了。
胡了。
不好意思又胡了。
边斜的声音简直成了魔咒,不断在牌桌上响起!
整个十多把打下来,众人就见着他那推牌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无比熟练,完全推出了先前程白连赢时候的那种气势!
操了你大爷!
这他妈哪里是什么不会打牌的新人啊?走了个程小魔,来了个边老邪!
偏偏这位杀了众人个片甲不留的边大作家,还一脸「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赢了」的模样,不大好意思地跟他们说:「哎,几位老师这么让着我真的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会一点了,你们正常打,正常打,不用照顾我的。」
段济明:……
周季芝:……
方不让:……
三人差点没被他这一句话气得心肌梗塞,几乎是打落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吞,硬憋了一口气继续打。
程白在那边跟律协的会长刘建新聊了好一阵,一开始还能听见牌桌那边有说话叫阵的声音。
这会儿说完了话,再一听,竟没了动静。
抬头一看那角落里还在打,但不知道爲什么,安静得过分。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下面宴会厅里的人已经换了地方,开始表演点早准备好的简单的跨年节目。
这时候律所的高层都要一起下去。
所以她跟刘会长这边说了一声,就走到边斜这边准备通知大家一起去。
她走过来时,边斜刚好胡完了第十五把。
牌桌周围没人说话。
程白还不知道他们的胜负,就站在边斜后面问:「打得怎么样啊,没被人欺负吧?」
边斜听着心里有点甜,把牌推了,回头望着她,满脸笑容良善得不行,谦逊地道:「哪儿能呢?几位老师看我刚来,都挺客气的。」
客气?
程白可没觉得牌桌上这三个人是什么客气的人啊。
她狐疑地转过了目光去。
段济明三人都震惊了:怎么有睁眼说瞎话这么贱的人?
可仔细一想,人家这话是捧着自己啊。
这一时真是脸色铁青,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但在程白看过来时,依旧不得不强顔欢笑:妈的不就是在两个人手底下连输了不到三十把吗!扶我们起来,我们还能再打!
方不让没说话。
段济明还一副「我一点也不脸疼」的神情,附和道:「毕竟刚认识,是得客气客气的。」
程白虽然觉得情况肯定有些诡异,但这时候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叫上众人,又领了边斜,便往楼下走。
后头那三位才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段济明看着面前那一把打不出去的牌,心头滴血,幽幽地道:「可还是好气不过啊……」
怎么就能一把都没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