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提到陆绎,陆铭才淡淡问道:“说吧,什么事?”
肖姨娘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三弟今天从早上都呆在老爷的书房里,不吃不喝的,一直到现在,让他回家他也不回,只是跪在那哭,哎呀急死人了。你去问问他,到底怎回事嘛?我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别人去也不管用。恐怕就只有你能劝他了。他跟你是最好的亲兄弟……”
陆铭没等她说完,转身就往父亲的书房走。
父亲的书房已经改成了供奉父亲灵位的灵堂了。陆铭下意识感觉,三弟陆绎今天非同寻常的举动很可能与父亲的死有关,不然他不会跪在灵堂里这大半天的。
而现在,任何跟父亲案件有关的线索他都不会放过。
肖姨娘在身后跟了几步,说道:“大少爷,你可一定要把他劝回家来啊!不管什么事,凡事都好商量的。让他别任性啊……”
陆铭加快步伐,很快就把肖姨娘甩得没影了。
陆铭到了父亲书房,里面果然亮着灯,门口两个丫鬟紧张地站在那里守着,看见他来了,忙上前福礼:“奴婢见过大少爷。”
陆铭只是嗯了一声,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三弟,我是大哥。能进来吗?”
“进来吧,大哥。”三弟陆轩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很沙哑,看样子哭了不短时间了。
陆铭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书房供桌前,陆绎跌坐在那里,正在呜咽抽泣。
陆铭上前,先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上了香,这才拿了一个蒲团放在陆绎身边,盘膝坐下,侧脸望着他:“怎了?能跟大哥说不?”
陆绎慢慢抬头望着他,眼睛都已经哭肿了,满是血丝,欲言又止。
“是跟父亲有关的事情吗?”
陆绎满是悲愤,终於点了点头,抽噎得更厉害了,但拚命抑制着。
陆铭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临刑前又被人杀害。我正在调查父亲的冤案,一定要找到元凶和所有参与者,血债血偿!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为父亲报仇雪恨!”
陆绎怔怔地抬眼瞧着他,终於,开口说道:“爹被杀,跟……二夫人有关……”
陆铭身子一震,谋杀亲夫?不会吧,二夫人当时也被羁押在诏狱了,她如何能做到呢。
但陆铭没有质疑,因为他知道,三弟不是信口胡说的人,虽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便问:“你如何得知的?”
陆绎抆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一个学堂的同学的父亲得了重病,需要一笔钱治病,可他家太穷了没钱。我跟他很要好,我就说我替他想办法。我跟我娘说了这件事,想让我娘借一点钱给他,可娘说没有,让我以后少管闲事。”
“昨晚上我得知,同学的爹都快不行了,其实他的病只要有钱买药,很容易治的,於是我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偷偷溜进我娘的卧室,想偷一点银子去救人,我知道二夫人分给我娘不少银子,都是宫里的邹姨妈给的。我正在找的时候,就听到我娘说话声往这边来了,还有二夫人的声音。”
“我吓得赶紧躲进了床下面,她们两进来拿什么东西,我娘不停地夸赞二夫人和宫里的邹姨妈,说如果不是她们,我们陆家这一大家子就全完了,都是她们救了大家。二夫人很得意,无意中说了一句,让我知道了爹被杀的真相,呜呜呜……”
陆铭心头一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哭,是什么真相,你得告诉我,我们替爹报仇!”
“报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是邹姨妈让人干的!她是太后身边的人,深居宫中,基本上不出来,怎么报仇啊?再说了,她是二夫人的亲姐姐,也是咱们的长辈,能以下犯上吗?呜呜呜……”
陆铭顿时明白了,陆绎之所以哭,是因为他认为,这个仇没法报,所以非常的无助。
陆铭却不这么想,他低声对陆绎说道:“你想想,如果真是这什么邹姨妈害死父亲,她就不再是咱们的姨妈,而是仇人!——她能忍心害死自己的亲妹夫,这亲情就已经恩断义绝!”
陆绎愣了,半晌,终於一抆眼泪,点点头:“没错!她杀了爹,她就不是咱们的长辈,是仇敌!”
“嗯,不过你得把经过跟我说,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因为,这件事太诡异了。那是父亲第二天就要被处死,她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必须抢先杀死父亲呢?二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陆绎低声道:“二夫人当时说的是:‘幸亏我姐事先派人杀了老爷,皇上后来才下旨放了咱们一家。’——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就好像觉得说漏嘴了,就不往下说了,还一再叮嘱我娘别说出去。就是这样。”
陆铭思索片刻,问:“她没说为什么要派人杀咱们父亲吗?”
“没有,我娘也问了,二夫人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放出来她进宫去谢谢邹姨妈,邹姨妈才私下跟她说的,也只说了这件事,至於原因,让二夫人不要多问,否则会惹祸事。”
陆铭暗忖,如果二夫人不是胡乱吹牛,而说的是真的,那狱卒李麻子杀死父亲,竟然是邹姨妈派人干的,那就是说,那个收买里正的太监,应该是邹姨妈一伙的人,是宫里的人!
究竟是邹姨妈出於个人恩怨杀了父亲,还是受别人指使做的呢?这邹姨妈深居宫中,在太后身边,目前基本没有可能接近,只有接近并找到适合的机会,才能展开调查。而且必须慎之又慎,因为目前来看,这邹姨妈深得太后的宠信,得宠的宫女,能量是极大的。
陆铭对陆绎说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我来调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她邹姨妈干的,嘿嘿,我认得她,我手里的尖刀可不认得她!”
陆绎郑重地点头。
陆铭又问:“你那同学请郎中看病抓药,要多少钱?”
“五两银子就够了,但他们家连五文钱都拿不出来,已经欠了很多债了,没亲戚愿意借钱给他们了。”
陆铭道:“这样吧,我跟咱们巷口的药铺掌柜关系不错,你现在跟我去,我跟他说一声,先赊销给你一些药材,救命要紧,我回头把银子给药铺掌柜。等你同学家经济宽裕了,直接还给我就是。”
陆绎忙道:“大哥,二夫人没有分钱粮给你们,你哪来的钱?”
“笑话!”陆铭表情很轻松,“你大哥以前只是不屑於挣钱,我要挣钱,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放心吧!”
陆绎又问陆铭:“要不要我再找我娘打听一下那件事情?”
“不要!”陆铭低声道,“你要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千万别提哪怕一个字,以免打草惊蛇。如果真是皇宫里的邹姨妈派人干的,我会查清楚。你别管,一心读你的书就是了。——庙已经找到了,和尚就跑不到哪去!”
陆铭又交代了陆绎几句,毕竟这个孩子太实诚,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坏了大事,好在陆绎从小就听大哥的话,他也知道此事不宜让第二个人知道,便答应保密,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各自离开。